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儿
当时我和林忆莲
还在那个小工厂里上班干活
她在模具车间
我在质量检验科
林忆莲不会唱歌
(我从来没听到过她的歌声)
林忆莲没长一副什么好身材
个子不高腿儿不长腰肢不柔
林忆莲衣着朴素相貌平平
那些年里通常我手里捏着一把游标卡尺
在厂区转来晃去
而大多时候碰上的林忆莲
她总是穿着那件脏兮兮的蓝大褂
她那双满是油污的小手
总是捧着一大把洗衣粉
(她是急着去水槽边洗手
为了赶紧下班或是
赶紧去上个厕所)
我们每次碰面总是
这样分三个步骤而绝少例外
——我看她林忆莲一眼
——然后林忆莲她看我一眼
——末了我再看她林忆莲两眼
除此之外在那些年里
我和林忆莲最多只说过那么
不到十句无关痛痒的话
但是我觉得在那些年里
我一开始就爱上了林忆莲
而且还是那种最刻骨铭心
最无药可救的爱
我的理由只有一个也很实在
——那就是我每一次看到林忆莲
都有那种可耻的想和她干那种事的冲动
(或许我对爱的理解有点原始)
在那些年里我为什么这样
爱上林忆莲
那可真是个猜不透的世界之谜
后来当我日思夜想
当我在梦里(夜梦和白日梦)
把林忆莲至少干过一百次之后
当我变得神情恍惚以至
患上了浅表性胃炎
患上了咽喉炎
患上了脚气
患上了这些终身制的毛病之后
我终于破解了这个世界之谜
——原来很简单问题全部出在林忆莲
她的那双深不见底黑得异样的小眼睛上
她的那双小眼睛总是随时随刻充满了
某种可怕的饥饿
可以吞食一切的饥饿
而很不幸的是她的这个致命的枪口
恰巧被我撞上了……
林忆莲是在一九九五年的春天
离开那个小工厂的
我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我也在
那一年的冬天离开了那里
而就在林忆莲即将离开那个小工厂的时候
我甚至有过一个荒唐可笑的
发誓要娶她为妻的冲动——
有一天林忆莲被
最后第二个离开模具车间下班的同事
锁在了车间里
因为那个同事误以为自己
是最后一个离开车间的人
他忘了还有林忆莲
(或者说是没有看见林忆莲)
所以他负责任地锁上了车间的大门
就这样林忆莲在车间里
惊慌得又喊又叫
(可是很不幸她的车间位于厂区的最深处
并且那个时候大家都下班走人了)
就这样堪称冰雪聪明的林忆莲
(据说她是个非常了得的模具工)
她又气又恨在车间里过了一夜
却忘了拔掉车间里大大小小六扇窗户中
任何一扇窗户的插销就
可以从窗户里跳出来的简单道理
(这可能是个世界级的笑话
但它真的不是我编的
实际上我只是把这理解为
一个聪明的大脑突然遭遇了
某种不为我们所知的磁场或者是
信号的干扰所导致的一个严重事故)
后来林忆莲在离开那个小工厂之前
有了一个男朋友
我想说得庸俗点就是
恋人恋爱了可是那个他不是我
后来林忆莲又和许多男人恋爱了
(当然是依次当然是
在恋爱之前先依次分手了)
再后来林忆莲和一个男人结了婚
接着又和另一个男人结了婚
(当然也是依次的了)
我想说得再庸俗点就是
那一溜儿准准新郎和准新郎和新郎里
也都没有我的位
关于她的一切我只是听说而已
我也干脆从此没有再见过林忆莲
没有再见过一次我曾经爱得刻骨铭心
我曾经爱得无药可救的林忆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