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全都进来了他们拥挤空的戏剧。
回廊蜿蜒又被蜿转;路径交叉,分岔香樟直到枝桠。
直到梢头,卵形叶片错综叶脉。
透过漏窗,游客张望漏窗那边他们张望的水中倒影。
任兰生用一生换一座园林,为了把一面镜置于其中。
他知道他必须攒敛何止十万两银子,才配在园中吟清风明月不须一钱买。
他知道意欲深隐镜中,就得朝离镜更远的方向去退思。
现在,从每个方向他们都逼近,几只电喇叭,导游同一种声音镜像。
每个方向的每位游客是相同的他们。
任兰生未必张季鹰之辈,油焖茭白跟胪鱼莼菜倒是能做伴。
于是,他儿子置镜于菰雨生凉轩映照那退思?
游客远征军现在却占领了镜前竹榻,他们的战利品是一样背景的一帧帧照片。
镜子映现同一张镜子脸;镜子脸皱起面对春水。
睡姿幻想的幻像则迥异。
任兰生用一生换一座园林,却没有来得及匆匆穿越这座园林。
他甚至不曾在镜前竹榻上占有过一个夏日午后。
他更不曾在镜前竹榻上占有一个夏日午后去梦见同一座园林是另一座园林。
在同一座园林或另一座园林,现在,游客于镜中串演幽媾戏。
他们拍留念照,揽导游细腰,或者让导游帮着摁快门,左搂左抱他们的风月。
镜头之镜收摄了念头的一闪而过吗?
当那面镜子由儿子架起,他父亲的一生就成了镜像。
任兰生用一生换一座园林,那园林之镜,说出他向度相反的历程。
他远在天边外思退的进路,被一匹奔马掀翻、阻断于天边外。
而现在他们也全都退出了,空的戏剧再度被抽空。
他们把门票随手一扔,不须一钱如何买得清风明月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