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瞌睡的客厅不会吵她,只有正午
当寂静为她拭汗,惊醒
几曲沙发老弹簧
挂钟滴答、滴答,而她
醒来之前还有一辈子的回忆要洗要刷
还有叮咛,干干瘪瘪地晾在嘴角
陷入沙发的侧面像船吃水
岁月撞坏一些,爱也苔锈一些,尽管
找到体内的旧石器修补,再不能
回复启航时阳光欢呼
海与酒涡跳舞
能给的,她都卸货了
整个空掉的母亲留给故乡
故乡老是搁浅着各式各样的母亲
她不亏欠什么
但她爱的方式像债台高筑
她可以不筑巢或穴居,像天使飘浮
且住在飞翔里
但羽翅全扯下织成被单
天晓得孩子和梦一样愈大愈怕冷
她没去过我就读的任何一所学校
是我忘了邀请
或者她唯一只想拜访我的心
她不读诗,其实不识字
然而字脱帽向她敬礼,当她努力
将黑发写成风霜——却腼腆抱歉说:
一封家书罢了,天晓得——
她从未在我入睡前讲故事
她的故事,总像是刚出炉的热面包或苦难
不好讲而只能亲口尝
我对她的看法并不准确
因为,我离家真的太远太远了
唯时光滴答、滴答埋伏老沙发,准确
击中她的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