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的路上,在快要看见村里最高建筑物的地方——儿时终日绕着它玩耍,家人总是在那儿找到我的石牌坊,是村里最高的建筑物。在路边,路边一处乱坟堆的那端,有条很长很长,荫森森的,愈走愈窄的路。已经好几代了,这条路,就已经是村里人的干道了。从父亲、祖父,再往前数几代,村里的人,每天都要从这条路进出好几次。它是从没有路到有路,从有路到大道。我还不会走路,母亲就抱着我走上这条路,父亲就把我放进他的箩筐走上这条路。
路的这一头,是一堆堆,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坟墓。据说,是有一回,这条逃生亡命的,被入侵者发现了,这条路,便成了屠杀的路。自那以后,村里的人,就以死亡作掩护,伪装了一个逃生的入口。坟墓前,都竖了刻着各个家族姓氏的墓碑。父亲坟的旁边,有个小小,刻着我的名字的,那就是我的墓。路的那头,是绝路,但举步,却又都是路。连每棵树,也都是逃生的路的大森林。村子里的许多青年,就是从这里逃向世界的。
入村以后,有童子告诉我,村头,有处乱坟堆,乱坟堆的后面,有条古道。我暗想,当年逃难的路,竟成了古道,那么,我留在路上的脚印,岂不已成了古迹。童子又说,古道深夜,常有鬼神出没,号声之大,惊醒全村。我说,我通鬼话,今夜,我将徘徊于古道之中,闻其声,呼其名,绘其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