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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灯——致西敏

蓝灯——致西敏
作者伊沙 时间2025-02-10

如今时光重现:

我们的灵魂欢跃怡然,

上帝的羔羊来到伦敦居住

在英格兰葱绿悦目的亭院。

——[英]威廉·布莱克

1

西敏,亲爱的朋友

近来我常常做梦

在梦乡之中重返伦敦

重返我们相聚的时光

梦中的人儿会飞

在泰晤士河的上空飞翔

飞到伦敦桥

桥的中间有面墙

一面用来涂鸦的大墙

梦中的我

飞凌半空中

手持喷诗筒

将本诗喷射其上……

2

还记得在奥尔德堡的时候

我说英伦的天气仿佛小孩的脸

说变就变一日三变

——此话并不全对

我们乘火车抵达伦敦的那天

这孩子就哇哇大哭了一整天

有了这场雨

伦敦就切入

我们想象中的伦敦了

如此说来天有情

这是为照顾两个异乡人

的心情而下的一场及时雨

走出散发着工业革命气息的火车站

傻傻地站立在陌生街头的大雨之中

一辆长着1930年代模样的出租车

戛然而止

停在面前

仿佛黑白老电影中的一个情节

3

你的爱妻如影随形

就像已经加入到

我们的旅行之中

她在南半球的澳洲

通过英特网

为我预订的旅馆

有着一个特有

英国味的名字

被你翻译成“郡”

我的翻译家

我想把它

叫做“郡馆”

可以吗?

4

在紧邻“郡馆”的

教堂门前的台阶上

坐着一位女乞丐

是个老太太

她那木刻的肖像

真像是耶稣·基督他奶

5

我在内心的笔记薄上写下了:

“西敏来到西敏寺”

——在汉语里在中文中

这是不折不扣的一行诗

但如果译成英语或其他外语

它就会变得毫无诗意

看来有些诗意独属于母语

属于基因排列组合的奥秘

与某些人做得正好相反

越是走向世界

我越是不会丢弃

这类不可译的诗句

与母语的尊严无关

我是在捍卫写作的真理

6

一步踏入雄伟壮丽的

圣保罗大教堂

迎面看到的景像是

圣母玛丽亚怀抱着

在入侵丹麦的战争中

命丧黄泉的两将军

一下子倒掉了

你我二人的胃口

猛然驻足

掉头而去

7

伦敦的教堂

太高太大

高得像宫殿

大得像国家

惟独不像教堂

8

隔着车水马龙的一条街

遥望大英图书馆

透过明净的落地窗看见

卡尔·马克思

还坐在那里在苦读

还在用他的破皮鞋

磨损着人家的地板

我想问问这个徘徊在

欧洲大陆的幽灵

眼下的金融风暴

经济危机

是必然的吗

该如何办?

9

再一次撞见

大胡子卡尔

是在大名鼎鼎的

海德公园

他正在小径上

散步和思考

追随他的背影

顺着他的目光

望过去——

绿草如茵

浮云低垂

世界浓缩成风景画

目力所及

尽在掌握

很容易对人类前景

世界未来

轻下结论

做出预言

10

同样是在海德公园里

一对老夫少妻的背影

一直走在我的视线上

挥之不去

令我回想起

咱们刚刚出席过的

奥尔德堡诗歌节

老男人追求小女人的烦恼

成为英语世界的诗人们

一大趋之若鹜的热门选题

对此你颇为不屑

怎么办呢

偷懒的办法

是将之归咎给这个

不产大师的平庸时代

我的忠告是

诗歌终究不是英国

资产阶级花园里的下午茶

11

也许这就是他们

生活在此养尊处优的国度

最后的一点烦恼了吧?

诗也做到了真实朴素

不装B

但是大师还是要装一装B的

如果悲天悯人也叫装B的话

如果终极追问也叫装B的话

如果铁肩担道也叫装B的话

如果敢于为先也叫装B的话

大师就是从一群羊中(上帝的羔羊)

擅自走失的那一两只(不是领头羊)

站在无垠的荒原辽阔的旷野上

从喵喵转为嗷嗷

一声嗥叫

划破天空

前蹄腾空

站立成狼

12

我的翻译家

你说奥尔德堡

标准的音译是“奥堡”

这就麻烦啦

因为伦敦标准的音译

就该是“蓝灯”

——多炫的名字啊

由此可见

人类的预定俗成中

包含着多少谬误和无趣

诗人与翻译家的使命

就是重新命名

13

格林威治是伦敦

——哦不

蓝灯的一个区

因此

这里是零时区

因此

当我在诸多瞬间

在大脑里

将现在时间+8

就是在想家

想亲人朋友

顺带想念起

故乡和祖国

14

另有一些瞬间

也会涉及到简单数学

譬如每次花钱的时刻

我都要在头脑中×10

在蓝灯的那几日

人民币正在众币们的

阳痿之中独自坚挺

但也挺不起

一个穷诗人的腰

每一笔花销

都令我心惊肉跳

15

蓝灯的夜啊

静得让我睡不着

忽然听到

窗外有人在嚎叫

扑到窗前朝下看

但见一个酒鬼的

鬼魂正踉踉跄跄

横穿马路

空无一车的马路上

他显得那样孤独

妄图再被车辆压死一遍的

愿望未得满足

16

在蓝灯

我注意到

流浪者的形象

都像是北京

广场附近的

无产者的长相

超越了种族的

界限

长得竟像

同一种族的同胞

仅凭这一点——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17

拒绝走进

大英博物馆

实属明智之举

一个中国人

一个澳洲人

会看到自己

国家的国宝

在此展览

情何以堪

18

朋友

在奥堡

你对我说

他们听你讲话

都以为你是英国人

我听罢很高兴

因为你的朗诵标准啊

但是在蓝灯

一个开出租的老头

一耳朵就听出你是澳洲人

朋友

我一直想问

但又不好开口

一个澳洲人

面对这块驱逐了

祖辈的原住之地

究竟怀有怎样的心情?

19

望着蓝灯大街上

熙熙攘攘的人群

偶尔我会想到

正是他们的祖辈

用隆隆的炮声

轰开了古中国的

朱漆大门……

我现在不知道

应该怨恨他们

还是感激他们?

20

一个澳洲人在英国

看到的是古老的历史

一个中国人在英国

看到的是现代的文明

还有一大区别

你看见英国人没感觉

像见到亲戚一样烦

我则因陌生和差异而兴奋

是异种相见的正常反应

21

遥想当年——他们

还笑中国人是蓝蚂蚁呢

在蓝灯人上下班的时段

满街爬着密密麻麻的黑蚂蚁

你说得有趣:黑西装

是他们的工作服

一位穿裙装的窈窕淑女

从我们身旁嗒嗒扭过

肉色丝袜包裹住的修长美腿

散发出蓝灯城最后的一点性感气息

那也是为温暖如春的办公室

为讨好男上司而准备的

22

在黑压压的牛津街上

走过一个白衣胜雪的亚裔女孩

不知道是中国的还是日韩的

她实在是太了解英国的黑了

知道如何轻而易举的一枝独秀

东方人略带狡黠的小智慧

在她的小脑袋里暗自生辉

23

你陪我逛遍牛津街的所有商店

只为买到一双御寒的皮手套

我在北京的一个朋友刚刚做罢手术

留下其手是写诗写断的传说

24

在此琳琅满目的商业街上

甚少见到同胞的黄色面孔

在幽静的伦敦大学校园内

与我一样的面孔随处可见

这是否意味着

中国大有希望?

25

在风景中

我总是看到

人的存在

在白金汉宫前的马路上

我看见一队

白孩子与黑孩子

手拉着手

有说有笑

走过马路

正在表演的皇家军乐团

像是在为他们而表演

从一个武装到舌头的

大块头巡警的布话机里

传出的英语

我听懂了——

“注意!前面

走过来两个男人!”

26

在蓝灯塔下

一个亚裔女孩

忽然口吐中文

请我为其拍照

我本绅士

在英国土地上

做得自会更好

给人拍完照

还要请人家

到泰晤士河边

一起坐坐

喝杯咖啡

交谈之中了解到

她是中国大陆人

随其家庭

移民至匈牙利

现在布达佩斯大学学习

课业轻松

抽暇出来旅游

相谈甚欢

愉快分手

互道再见

你说你有点不解

她始终不肯讲她的中国来历

我则困惑于

一个正在读书的小女生

何以有飞来飞去的经济实力

于是乎

我便杜撰出一个贪官污吏

携款携妻携女潜逃出中国

隐居于东欧的故事

讲给你听

意在向你炫耀

在诗人的身份之外

我作为小说家的才情

27

北京奥运会一开

人人都会说“你好!”

全球掀起中文热

但是你说

他们可不是为了

翻译中国的诗歌

而是为跟中国人做生意

难怪咱们在泰晤士河的游船上

邂逅的两个芬兰姑娘

名片上都印有时髦的汉字

28

都说汉语与中文

是世间最难学的语言

所以我认定

汉学家都是人类中

掌握语言的人精——

梅丹理可与他的两任

中国前妻(一中一台)

连续吵架数钟头

绝对不落下风

用的自是汉语

柯雷飞抵西安的第一顿饭

我请他吃羊肉泡馍

他当场便从女服务员的口中

学会了几句西安话

还有那个在西安工作过

至今尚未谋面的戴迈河

听说能跟卖烤羊肉串的小贩

用西安话砍价

西敏,现在轮到你来秀了

坐在中国城的粤菜馆里

你用粤语开始点菜

香港来的小妹妹

望着你这绿眼睛的老外

有点发傻

忘了应答

是的,你会讲粤语

因在香港工作过

但对正在播放的

软绵绵的粤语歌

却不屑一顾——你说:

“在中文歌里

我只喜欢崔健”

靠!暗号对上了

灵魂又一次接上了头

29

还有更深的交流

真朋友自会互亮底牌

说起死亡

你说好在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

说起信仰

不信上帝的你说:我们还有诗!

30

很遗憾

我在此次英伦之行中

所看到的最冰冷的一张脸

依旧来自于我的同胞

来自于唐人街上

那个卖春卷的小丫头

正如五年前

我在瑞典的经历一般

有所不同的是

那一张脸属于台湾男同胞

这一张脸属于大陆女同胞

唉!中国人看见中国人

还就是烦——诚如歌中所唱

“有点烦……有点烦……”

31

还有更恶劣的一张脸

属于火车站管厕所的

那个脏兮兮的印巴裔老头

他用一个老出问题的投币机

公然多吃了我一英镑

还拒不给我吐出来

不知这件事

与后来发生在孟买的恐怖袭击

有没有联系?

32

白种人的冷脸

还真是少见

总算见着了一张

在蛋糕房

吃早点的时候

那位送餐的姑娘

冷若冰霜

一副爱吃不吃的模样

你说:她肯定来自于东欧

我差点被口中的蛋糕噎死

噢!地球人都知道啊

社会主义熔炉锻造无情的铁面

33

说起社会主义

令我怀想起

同事中一位

坚定不移的

社会主义者

即便是在中国

如此之人

也已罕见

金融海啸爆发

他有点幸灾乐祸

说是要瞧

资本主义的笑话

“我早就知道

人类不能这样搞……”

听说我要来英国

他说:“你给咱好好看看

资本主义如何崩盘!”

此刻我在蓝灯

资本主义的老巢

还看不出

它要崩盘的迹象

何况现在要崩盘

也是大家一起崩

因为早就绑上了

同一条贼船

34

少谈点主义

多吃点中餐

尽管它远不地道

这没办法

就算这儿的老板

舍得付高薪

将最好的厨子

从中国聘请来

将正宗的调料

从中国空运来

但水质会成为

最后的阻碍

最后的问题

是水——

水质的水

水土的水

风水的水

这就是为什么

侨民文学或旅居诗人

到了这边只能越写越差的原因

即便是上个时代的摩罗诗人

不也已经沦为打磨玻璃纽扣的小工匠

特朗斯特罗姆说得好:

“厌倦了所有带来词的人,词并不是语言”

词是风干之物

语言则带有充足的水分

还有空气和阳光……

再好的中文也不能够脱离

庞大的汉语场而独立存在

这就是为什么

我怀揣的护照不受待见

护照上的国籍遭人歧视

但我仍会视其为命根子的原因

中国——我诗的护照丢不了!

35

你两次说到“慢慢来”

第一次是当我感叹

英国随便一个家庭主妇

做的家常甜点都比中国

五星级酒店的面点大师

做得好吃

你说:“慢慢来”

我说:“无所谓”

第二次是我们过街

一辆正在拐弯的大货车

紧急刹住了

责任原本在我们

(因不习惯行车靠左之故)

可车上的司机

却向我们举手加额

敬礼致意

我感叹说:“在中国

不骂我们就算好的”

你说:“慢慢来”

我说:“谢谢你”

36

在蓝灯的大街上

那些逆着车流

以机器人般僵硬的动作

执着跑步的人

在车缝之间

脚踩风火滑轮

出生入死的人们

被你称作“冒失鬼”

我感觉他们

都有那么一点仗人欺车

这里太把人当宝贝了

耳边想起莎剧台词

“人类是宇宙的精华

万物的灵长……”

到了中国

他们就不敢了

37

从国防部大楼

到维多利亚女王纪念碑

戒严了——人过车留

英国人在纪念他们上世纪

所经历的两次世界大战

百岁老兵被轮椅推出

恹恹欲睡

一个身披米字旗的

跳梁小丑

一看就是好战分子

林立的纪念碑

都与战争有关

纪念战争中死去的妇女

纪念战争中死去的马匹

说明着一个穷兵黩武的

军国主义国家的本质

面对集会的人群

你我的反应各不相同

我是向前凑

你是朝后躲

38

到了英国

我才发现

我并不喜欢

国家意识太强的国家

在中国时

我却是个毫不含糊的

爱国主义者

距民族主义

国家主义

只有咫尺之遥?

也许

一个崇尚个人主义

追求自由主义的诗人

终将成为一个

无政府主义者?

39

我左鼻孔中

北京奥运的烤鸭味

尚未散尽

我右鼻孔中

已经窜入了

蓝灯奥运的牛排味

那边将体育场

盖成钢铁之巢

将人民当作鸟

这边将体育场

盖成金属之碗

把人民当成饭

40

在海德——哦不

是肯辛顿公园里

我们看见了

冬日的玫瑰

(最后的玫瑰?)

有点卷边

仍然娇艳

亲爱的朋友

你能否告诉我

这是为什么

这种常常盛开在西方

诗歌中的花儿

一旦移植到汉诗中去

立马就会变成塑料花

假得要死

41

面对蓝灯的景物

我不止一次地想起

十多年前

一位明明是奔着远大前程

哭着喊着跑来

却诈称“流亡”到此的中国诗人

写下过诸多关于蓝灯的诗章

我发现他不论写什么都写得

满不是那么回事

问题出在哪儿呢?

他望着眼前的景物

还在拼命地想象

他之所谓“想象”

不过是想起了

他从前读过的书

他之写作不过是在抄书……

这就是中国式的“知识分子写作”

42

傍晚时分

我们走断了腿

还是找不到一家

富有本地特色的个性饭馆

除了星巴克

就是麦当劳

除了麦当劳

就是肯德基

还有一种更加简明扼要

直接就叫EAT(吃)

最终我们走进一家匹萨店

(因你学生时代曾在匹萨店

打过工的情结使然)

坐定之后才发现

还是连锁的

全都连锁啦

全世界都他妈的连锁啦

你为照顾我这个四川生的鬼

顽固不化的味觉

所点的一块名叫“魔鬼”的

特辣型匹萨

竟然有着一丝平庸的甜……

我忽然品出了英语诗歌的问题

43

傍晚时分

酒吧爆满

饭馆冷清

蓝灯闪烁着

隐秘的激情

44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你在奥堡演讲时

本想叫我站起来

为观众朗诵这首诗

后来怎么又忘了?

同为男人

同为君子

我们忘了交流

英国妞长得不错

说话悦耳

气质高贵

你说是不是?

45

站在泰晤士河边的码头上

航船人满为患

游船迟迟不来

一个黑人警察说:

一列火车在今晨出轨

上班族只好改行水路

令我一下子

想到了人类

当前的处境

46

金融风暴来了

经济危机到了

1929年的大萧条

是否将会重现?

这泰晤士河里

是否还会被资本家

倒进牛奶?

我们站在码头上

像两只在寒风中

瑟瑟发抖的落汤鸡

茫然不知所措

47

有一件事

像则笑话

与英国有关

若干年前

我老婆将一笔钱

交给一个炒股的小专家

专家说:放心吧

不出几年

给你儿子炒出一笔

出国留学的学费

老婆想送儿子

来的正是这英国

几年之中

那笔钱像大雪天里

滚雪球似的

越滚越大

越滚越大

到了今年

仿佛遭遇到

赤道上空的烈日

被突然晒化

连原形都未留下

48

朋友,有个真相

当着英国的友人

我不好意思说破

与大多数住在城市里的

中国人一样

我和妻子做了房奴

也就是房子的奴隶

用两人半生积蓄

买下一只大耗子

银行里几无存款

签证时便遇麻烦

事实是

我拿不出一份

大额的存单

来交给签证官审验

这才是事情的关键

这个世界不相信穷鬼

49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今朝有酒今朝醉

朋友,在蓝灯的

这一堆老建筑中

我最喜欢大本钟

觉得它像大雁塔

庄敬自强

我自岿然不动

看过《三十九级台阶》吗

哦,没有

那是在中国的开放初年

我所看过的一部英国影片

从中初识大本钟

那不过是一部间谍片

我还通过一部侦探片

(《涉过愤怒之河》被译成

平庸的《追捕》)

见识了东京的银座

可不要小瞧这些娱乐片

对那一代文革中长大的

蒙昧的中国孩子来说

实施过文明的启蒙

50

老狄更斯笔下的伦敦

是我心中最初的蓝灯

雾都孤儿

孤星血泪

那个命揪我心的孩子

他的孙子

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他在遥远东方的同龄人

方才姗姗来迟

到达此地

51

吉人自有天相

从一场冰冷的冬雨

开始的蓝灯游

接下来赶上了

两个艳阳天

到处都是阳光

到处都是温暖

叫人感觉狄更斯

这位现实主义大师

竟然写得不像

或许原本就是

他那阴郁的笔调

只是来自于

他内心的阴郁?

52

莎士比亚圆形剧院正在重修

谢绝参观

幸好还有威廉·布莱克的墓碑

可供瞻仰

墓碑上赫然写着:

“这里躺着一个人的骨头和灵魂”

好一把骨头

好一颗灵魂

犹如镇物一般

压在我的心上

让我休得轻狂

让我心静如水

在布莱克生前不受待见的国度里

我们赢得的那一片掌声未免可疑

53

黑水流淌的泰晤士河

让你想起了你的家乡

布里斯班清澈的河流

在昆士兰大学有课的日子

你是坐着轮渡去上课的

你说那个感觉真好

所以你不开车

而我一个大陆之子

或者叫旱鸭子一只

实在是无河可念

所谓“八水绕长安”

不过是蒙尘的线装书里

所记载的一段美丽传说

54

泰晤士河上的夜行船

让我们见识了蓝灯

在夜里的妖娆美丽

此刻伦敦

真成蓝灯

如果不登临此船

我们只能领略它美的一半

这令我不免遗憾

我们没有买到

阿森纳-维根的球票

未能与大名鼎鼎

又臭名昭著的英格兰球迷

坐在一起看球——就等于

只了解了它的一半

没有去看一场火爆的摇滚演出

也只了解了它的一半

就留到不知何年何月的尔后吧

不知命中还有没有如此的机缘?

55

“我是谁?

这回冒充的是哪个王八蛋?”

以上这句

你读不懂

因我压根儿就想不起来

将一个典型中国式的

怪诞滑稽的笑话讲给你听

因你比谁都更加了解底细的

我在去年的荷兰之邀而起

当然,此次在英国

我也不曾真的扪心自问

(想都想不起来啊)

写在这里

只是为了向那些躲在暗处的

卑污的丑类

挑衅——

“我是谁?

这回冒充的是哪个王八蛋?”

56

离别突然降临

就在一周前

你接我的希思罗机场

我飞北京(转道西安)

你飞香港(转道布里斯班)

都是向着东方飞

都是飞向中国啊

在分手的时刻

我说出的话

不是我真正想说的

真正想说的

当时忽然忘记

现在重又想起——

我想对你说:西敏

我会把诗做得像中餐那样好吃

最地道最绝活的中餐

独此一家、别无分店、拒绝连锁

57

在格林威治的下午

走向希思罗的黄昏

望着“日不落帝国”的太阳

早早地没辙地落了下去

晚霞如大火点燃了漫天扯絮

在迷宫般的候机楼里

我有一段迷失

我有一段失忆

懵懵懂懂跟随一些奇形怪状的人

登上了一架飞行器

待它拔地凌空而起

我方才恢复了清醒

透过舷窗望出去

只见一只无形的泼墨之手

已经泼黑了天空和大地

我伸着脖子想再看一眼——

哦!蓝灯!蓝灯!

我确实看见了你

在黑暗的大地上变成了

一个又一个

神秘的麦田圈

令我惊出一头冷汗

猛一侧脸——

但见前座上的那一位

对着舷窗吐舌头扮鬼脸

丑陋得像个小鬼

我赶忙环顾四周

举座皆是这等鬼儿

“外星人!外星人!

我们这是飞向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