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霁,影珠山无人隐居。踅过层层梯田,
我误入山腰向晚的石径不走了,且等
眼中的雾慢慢散去,等周遭再静一点。
狮子岩上,雨水留下余音,若语言漫出
卷轴:我似乎听见他淌过茯苓丛,佯狂,
抑或真疯了,在太息与掩泣之间,他安放
一个个“兮”音;他则重逢故人,向绝句
讨要江南的好风景,我似乎听见了,他朝
落木潇潇的回忆一直走,就此遁去身体的
倒影。而他隐姓埋名,炮制江湖,直到
剑影刀光被骤急的家国飓风步步催逼……
养静寺近了。再静一点,便可听清一片鸟
飞空了山色,以容纳一个兵幽灵扣动扳机的
声响。我听这鬼雄牵马下山,军装染尘,寻
烈士墓、“倭奴冢”而不得。还来不及与他
说说山泉是怎样流入寻常人家、怎样煮沸
福临镇的半盏茶,他就没入了永夜——
正如一九四某年,他速死于另一种火光
来不及重申姓名、生辰、籍贯、婚否……
屈子,杜工部,平江不肖生……默数
几个名字与无名,我揣摩沿途巉岩的口型
是在说死亡坚硬,仿佛生。再静一点,我
听到我已到达主峰:从老树的五米残骸上
从往事的一次雷电中,白果古木恍然复生,
重又撑起巨伞的姿态——一个影子树下独饮
也可能是一些影子正言欢,我似乎听到了
而真切的,只是那莫须有的“四十八庵”
道出不可言说的晚钟,由古驿站
溢过了万重山、万古愁,响彻千里外的
一夜黄粱。再静一点,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