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祭
作者左后卫 时间2025-01-05

十八里铺的雪,一路提醒我阴阳两界

是可以混淆的。表哥用左手拨开棉树丛,

噼噼啪啪,枝条断裂,犹如来自火中。

我侧身过去,看到姥姥的坟前,缓慢的槐树枝

正被乌鸦攥紧。它不肯飞走,它要攥紧

树枝的弹性,欣赏雪地里的哭声。

表哥蹲下,解开黄纸,取出一瓶剑南春。

他说今年雨水大,棉花绝收,八月里,

尺把深的水,淹没了坟场。

他说姥啊,姥啊,喝一口吧,这是

郑州的剑南春。他说姥啊,姥啊,来收钱吧。

乌鸦高叫一声,不喜不悲,还是不肯飞走。

尺把深的水,我在想八月里那场尺把深的水,

要多少堆矍铄的篝火,要多少次添材?多少次

鼓足腮帮吹火才能烤干?

姥姥,你叹气的样子准是没变。

十八里铺的雪。圆锥形天空。棉桃漆黑干瘪。

乌鸦懂得这一切,尺把深的水,三十年的潮湿,

不是一瓶剑南春,就能打发的。

表哥说,来拜拜咱姥,咱姥走的时候不肯闭眼,

嘴里,念着你的乳名;今天,她定是高兴。

远处,大雪的迷阵里,一辆自行车歪歪扭扭,

沿着一排矮矮的杨树,从正北拐向东南。

我说表哥,今年八月里,你能肯定那是一场

尺把深的水?我是说,尺把深的水淤在这里,

该是,该是怎样一种浩荡?

表哥盯住我,他说他从来没说过

什么尺把深的水。